塞尔日·杜比亚纳在七十年代末奇迹般地重新振兴了《电影手册》杂志,并担任主编长达二十余年(有时与他人共同担任),带领该刊走到了相关领域的前沿,使其更具国际性,再现其昔日的辉煌。
如今,在斯蒂芬·德洛姆作为《电影手册》主编的阶段(译者注: 2020年,德洛姆领导的编辑部也全体辞职),杜比亚纳留下的遗产很重要,尽管这种影响是无形的。 杜比亚纳对电影的痴迷、慷慨、认真和批判精神是无与伦比的。
作为法国电影资料馆的负责人,杜比亚纳将杂志和电影的传统带到了国家和国际层面。 正如他最近在《电影手册》(第699期)上接受媒体采访时所说,杜比亚纳继承了亨利·朗格卢瓦开创的传统。 杜比亚纳可能并不因他的影评而闻名(尽管他的一些影评令人惊叹,其中关于《解构爱情狂》的影评让人尤为印象非常深刻),更多是因为他对于杂志的指导和安排,与时俱进,并不断招募且更新了一支优秀的影评人队伍。
他通过发表紧贴时事的社论、报道戛纳电影节,以及创办「日刊」(Le Journal)栏目,将自己完全献给了这份杂志。 塞尔日·达内是杜比亚纳的思想和精神导师。 不过如果说达内继承了戈达尔的传统,将电影作为社会抗议的工具,将影像作为审视世界的巴赞式本体论; 杜比亚纳则继承了特吕弗的传统,将观众的遐想、尖锐的论战、以及夹杂着忧郁的乐观主义交织在一起。
《来自电影的明信片》(Postcards from the Cinema,可惜已绝版)一书记载了这些人之间的许多长篇对谈,也见证了他们的美好友谊。 九十年代初,《电影手册》更新了版式,并以杂志创始人之一雅克·多尼奥-瓦尔克罗兹作为封面,这也是对杜比亚纳本人所坚持的版面设计传统的微妙提醒。 此外,前主编安托万·德·贝克的两卷本《杂志的历史》于1991年出版,《电影手册》的自我意识也在这一时期逐渐形成。
纵观杜比亚纳之后的杂志主编,我们大家可以从他们最欣赏的美国导演推测出他们的指导品味:蒂埃里·朱塞(91-96年)是大卫·林奇,安托万·德·贝克(96-98年)是蒂姆·伯顿,查尔斯·泰松(98-03年)是马丁·斯科塞斯,让-马克·洛兰内(01-03年)是詹姆斯·卡梅隆,艾曼纽尔·布尔多(03-09年)是M·奈特·沙马兰,让-米歇尔·傅东(03-09年)是克林特·伊斯特伍德,而斯蒂芬·德洛姆(09-)是史蒂文·斯皮尔伯格。
如果说泰松的主编职位表现受到如此高的评价,是因为他散文式文章的慷慨、对《电影手册》历史的了解以及对社会化和诗意化的电影的开放态度。那么这恰恰与他的继任者形成了鲜明对比。
傅东在任期间的一些问题包括:自视甚高的格调,过于依赖商业而非电影艺术,过于依赖新闻而非评论,个性不强,有怪异的偏袒倾向,不合理的经济动作,不成功的杂志管理,以及通过探索新的销售经营渠道、出版和发行将《电影手册》变得杂而浅。同时,他在《迷你电影手册》(Les petits Cahiers)上发表的关于「电影批评」的文章尤其没有必要。
当然,傅东的任期正值复杂的后911事件时期,互联网的兴起及其数字影像的涌入、DVD市场和自学成才的电影发烧友队伍的不断壮大,以及电影作为一种社会公共消遣活动的重要性不断下降。(译者注:傅东是《电影手册》第一位「非手册出身」的主编,1998年《电影手册》被《世界报》,原为《世界报》电影版面编辑的傅东也辗转来到了《电影手册》并最终担任了多年的主编)。
泰松则是一位纯粹的「手册人」(Cahiersiste),他拥有一种由衷激发杂志活力的精神(例如他称《电影手册》「有一颗心」),这种精神来自于对该杂志的崇高敬意——它是电影和我们时代的工具和尺度。在他的文章中,泰松与读者分享了自己的亲身经历——几乎就像是在自我解剖。
当前,泰松在戛纳电影节影评人周单元担任节目策划,以不同的方式继续他的评论。他与德洛姆关系紧密,有时为《电影手册》所支持的影片策展,有时还为该杂志撰稿——特别是他在侯麦纪念特刊(第653期)上发表了文章《还有人能成为侯麦或里维特吗?》(Peut-on être rohmero-rivettien?)。
以下是杜比亚纳和泰松先后于2000年和2003年离开《电影手册》时发表的辞职信。
具体来说,我将于2000年2月底卸任杂志总编以及杂志母公司Editions de L’Etoire合伙人的职位。
在过去的几个月里,我一直在思考这个决定。我必须、并且很艰难地做出这个决定。一个人永远都不可能轻易离开一本杂志,尤其是这本他倾尽了25年重要岁月的杂志。但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了……
让我感到欣慰的是,还有别的人,那些更年轻、更崭新的人,将承担起责任,指导、引领和活跃这本我们如此推崇的杂志,包括你和我。
《电影手册》迫切地需要一种新的精神、新的视角,因为电影正在变化、发展、转型,就像它所处的环境一样。新的精神和新的活力,建立在批判性和开放性的基础上,而《电影手册》已经存在了半个世纪,可能比其他任何杂志都更富有经验。这本杂志丰富多彩的历史,让我们也可以平静而自信地想象现在和未来。
因此,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,《电影手册》很快就会准备好迎接新的开始,今年,即2000年,将是它的约定之年。弗朗克·诺奇将会负责杂志的发展趋势,而查尔斯·泰松将会为杂志带来新的版式,以回应读者和行业的期望。我祝愿他们一切顺利,并向你们,亲爱的读者,致以我最诚挚的问候。
在我为今年的夏季刊(第581期)撰写的社论结尾,认真思考了去年一月本杂志面临的障碍(重组编辑团队),并提议在今年九月分享我们的解决方案。让-米歇尔·傅东于今年7月1日被任命为本杂志的主编,就是对之前社论的回应。
自《世界报》收购本刊后,弗朗克·诺奇完全停止了我的主编职务,并将其交给了让-马克·洛兰内。从那时起,又发生了更多的变化:拉兰内的离开是自愿的,或是说几位写作小组成员所期望的,取而代之的是新主编艾曼纽尔·布尔多,他本人也是写作小组的老成员……
即将离开这本杂志之际,我还有一些话想说。我首先想到的是读者,众多的、匿名的、熟悉的读者。我们在编排每期杂志或读者在阅读它们的时候,可能都会想象出一个「作者」。而当我们写作时,也会想象一个「他者」(又或者是同一个读者?纵然可能是隐形的)。
我们大家可以针对一部影片或整个电影环境写一篇影评,希望导演能读懂,甚至希望(虽然疯狂,但却是真实的)这样或那样的演员能读懂。没有一定的(批判性的)表达意识,就没有真正的爱之艺术,不论其形式或深度如何。我们也可以为那些不在我们身边的人(包括逝者)写作,或者只为自己写作(长篇独白,以帮助指导电影,或感谢不断重新与电影产生共鸣所带来的重要乐趣)。
根据每部电影的性质或其所处的时代,以及个人与电影的关系,我们可以终生只专注于这种写作的一个方面,也可以一直在变化。在我看来,无论采取何种形式,向他者倾诉都是至关重要的。没有这种他者的意识(说服、启迪、分享情感、在此基础上继续发展等等),就没有名副其实的批判冲动。在漫漫长河中,历史往往并不孤独,人们借由文字、电影彼此分享,这是让生活充满了许多活力的乐趣之一。
其次,我要感谢那些与我共事的杂志核心成员(我认识并逐渐欣赏上了他们,还与他们成为了朋友,我还要感谢《电影手册》杂志在我们生命中的重要时刻将我们聚集在一起),以及那些我有幸通过我所担任的职务认识的人,无论是他们在法国还是世界的四面八方。对我来说,最幸福的时刻莫过于与那些真正热爱杂志的人、希望为杂志做出贡献的人对话,而不单单是通过书面通信。
尽管如此,从内部来说,一旦我们开始承担起运营这本杂志的责任,一切都可能会发生变化。因为主编的工作是要学习的,与电影批评完全不同。因为压力是存在的,而且十分巨大。我们一定要周旋于多重紧张关系,学习不同的观点和作者表达的敏感性。
尤其是,当这些矛盾在杂志上显现出来时,要可接受并克服它们,使杂志成为一个能够容纳各种矛盾的生活空间。这样,它既不会是一个过于单一的空间(单一编辑思路的恐怖和幻象,即真理只体现在一个人身上,会带来令人不安的必然结果,并导致限制在同一模式内的克隆化且同质化的电影评论),也不会是一个过于异质的空间(不同主题的异质以复杂的形式共存,读者无法全盘理解,从而也无法从中获得乐趣)。
从1998年《世界报》介入并收购《世界报》,到2003年7月我被提名担任重要职务,我一直努力做到最好,同时与他人分担任务和责任。从1998年到2003年,在一直在变化的团队中,我曾与安托万·德·贝克(至1999年4月)、塞尔日·杜比亚纳(至2000年1月)、黛尔芬·皮诺(至2001年9月)、弗朗克·诺奇(2000年2月至2001年12月)共事,以及从2001年10月开始与让-马克·洛兰内共事。
最后,我想提到两个人,若不是他们,我在《电影手册》美妙而独特(偶尔糟心)的经历就永远都不可能发生。首先是塞尔日·杜比亚纳,1998年5月,他向我提议和他一起工作,先后担任了杂志总监和主编。
其次是塞尔日·达内。我一开始只是读过他的文章,后来还上了他的电影课程,并向他倾诉了我想为《电影手册》写作的愿望,这是一个疯狂的梦想(但还是实现了),因为我当时对能与那些我非常欣赏的作家(除了达内之外,还有让-皮埃尔·乌达尔、帕斯卡尔·博尼策尔和让·纳博尼)出现在同一本杂志的想法感到惶恐。
有一天,塞尔日·达内给我写了一个纸条(当时我还没有电话),言简意赅,只说了这么两句话:「这里有两三部下一期《电影手册》可能关注但还没人评论的电影。你可以了解一下。」在这三部影片中,有一部日本影片,即市川昆的《雪之丞变化》。
那天我在电影院看了这一部优秀的电影,匆忙写了评论,达内立即接受了这篇评论,没有一点犹豫,也没有一点修改。那篇文章发表在1979年6月刊(第302期)上。那是我最幸福的时候。很长一段时间里,在《电影手册》写作,成为这本杂志的一部分,或多或少地融入它的生命周期,都让我感到幸福。夫复何求?
1992年,塞尔日·达内去世前不久,他向我吐露了他的惊讶和遗憾——说我从来没机会在这本杂志的核心位置上更上一层楼,承担更多的责任。在这样的一个问题上,他有自己的想法。我也向他解释了种种原因。不知不觉中,几年后, 塞尔日·杜比亚纳继承了他的遗志,这同时也是我的愿望,但遗憾的是,达内没有亲眼看到。这样一个世界有时会对你很好,虽然在某些情况下也会显示出它的残酷。
我本人也曾是《电影手册》的一名读者,从七十年代中期开始,我怀着狂热和激情阅读着《电影手册》,月复一月,然后尽我所能补阅所有的旧刊。后来,我在不同的人生阶段却怀着同样的情感,加入并参与了它的叙述,以不同的方式关注那些阅读它的人和在这里写作的人的言论。
不言而喻的是,为了杂志的前景而放弃这些责任很难让人无动于衷。在《电影手册》,一个人总会与他人建立错综复杂的关系,他所创建的网络——与过去、现在和未来的关系——永远都不可能让人无动于衷。除非那些没有说出口的东西会让人难堪(恼怒气愤、良心不安),而说出来的东西也会让人烦恼(心照不宣、不合时宜)。
作为一个订阅者,我第一次去《电影手册》办公室(当时已经搬到了Boule-Blanche)其实是因为我需要询问为什么每个月我都晚收到杂志——它们往往都早已在报摊上出售了。后来进办公室的门对我来说慢慢的变成了一种固定的仪式,根据不同的场合略有不同:带着一篇文章、了解媒体放映情况、参加小组会议或就一部令编辑部感到困惑的电影进行讨论,或冒着打扰他们的风险(有时),视情况而定。
在进入到这个团队的核心圈子之前,我一直都拿着稿酬为这本杂志供稿。我无需赘述加入《电影手册》的感受以及我的那段经历(那是另一件事,另一个故事,很复杂,而且我已将其内化。在那段时间,我感觉自己就生活在那里,一手构建了杂志的目录和页面)。
我将回归《电影手册》的读者身份,就像以前一样,但也与以前不同。这将是一种新的乐趣,我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了(不知道下一期杂志会有什么内容),而这种乐趣会因为我在这本杂志担任关键人员的经验而变得更丰富。
这将是我阅读《电影手册》的新篇章,我将一如既往地专注、苛刻、投入:阅读它本身就是一项重要工作,是创办这本杂志的姿态的延续和传递。
特别声明:以上内容(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)为自媒体平台“网易号”用户上传并发布,本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。
开鲁县土地“有偿使用费”再调查:张家兄弟称是招商引资而来,早年平整土地花费巨大
雷军:小米汽车SU7发布后32天,第10000辆量产整车正式下线人争抢汤普森,2.1亿盼组四巨头,恩比德有望联手乔治
4月29日(发布)陕西,“妈,我爸有很多用处,给他个台阶吧!”父母吵架,人类幼崽变“和事佬”劝架,一...
共度北京108小时 北京当代2024“凝聚”全球36座城市100余家艺术机构